第6章

    宋乔一直认为自己是个不念旧的人，因为她总记不起以前同学的名字。

    可是看到手里做工粗糙的小巧沙漏，她竟然产生了几分怀念。

    她隐约记得董娟是个内向温顺的小女孩。小学时董娟脸上长着小雀斑，因此总被同班学生嘲笑，说她是麻子脸，还有学生造谣说她的麻子脸会传染，所以就一直被班上的同学排挤。

    宋乔将沙漏收了起来，然后继续整理杂物，竟然一直整理到了午饭时间。

    兄妹两人午饭吃的是面条。每人一碗加了竹笋、木耳、胡萝卜丝的鸡蛋面，再浇上一勺红油，撒上几朵香菜，颜色看起来特别好看。

    宋霖做面食很好吃，他还曾经跟一个师傅学过做拉面。他做出来的拉面粗细均匀，根根分明。

    宋乔现在还依稀记得，自己曾经坐在椅子上，看着宋霖灵活地抻拉面团，面团在他的手指间反复拉长合拢，最后神奇地化成根根长丝。

    可惜宋霖每天太忙，不能经常做给她吃。

    离开s市之后，宋乔一直最怀念的就是宋霖做的什锦拉面，以至于每次去饭店吃面条，她都会想起宋霖，都会吃得鼻子发酸，眼眶湿润。

    宋霖摘了围裙，拿了一瓶抬头看向她，道：“你明天过生日想吃啥，我下厨。”

    宋乔顿时怔住了。

    宋霖将笑道：“你总不会忘了明天是你生日吧！”

    她怎么可能忘记。

    明天就是她的生日了，也是那件事发生的日子。

    她早就想好了，只要明天宋霖不去菜市场，那他就不会遇到那场火灾。

    宋乔道：“别做饭了，咱们出去吃吧。”

    宋霖吸溜了一口面条，嘴里塞得鼓鼓囊囊的，含糊不清道：“外面哪有什么好吃的，还是在家吃吧！”

    “出去吃也不贵的，咱们去家安饭店吃，菜便宜量又大，味道也不错。”宋乔试图说服宋霖。

    宋霖却道：“那家的菜用的都是荤油，当然香了。而且那家厨师水平也不咋地，还不如你哥呢。咱们在家吃吧，我明天晚上就不出摊了，给你做好吃的。”

    宋乔又劝了几句，可是宋霖非要在家做饭，还说自己新学了几个菜式，想让她尝尝。

    宋乔犹豫了一下，然后道：“那明天你要买什么菜，我去菜市场帮你跑一趟吧！”

    宋霖道：“嗯，也行，正好明天白天我要去高中同学家一趟。”

    宋乔见他答应了，顿时松了口气。

    只要他明天不去菜市场，一切都好。

    “你去高中同学家干嘛啊？”宋乔放下心来，说话的语气也轻松了许多。

    宋霖道：“噢，没什么，就是他们家有个小表妹要高考了，我那同学让我过去帮忙辅导一下。”

    宋乔还第一次听说自己哥给别人辅导功课的，就好奇道：“给钱吗？”

    宋霖笑骂她：“你钻钱眼了啊？给什么钱啊，都是同学，帮个忙而已。”

    “其实你可以兼职辅导高中生功课的，”宋乔一边给面条加醋一边道，“我听说当家教挺赚钱的。”

    宋霖却笑着摇头道：“就你哥这学历也没人要，人家有钱人请家教，最起码得是211大学的。”

    宋乔默默点了一下头，心里想的却是，如果能劝说宋霖重新参加高考就好了。

    兄妹两人吃完饭，宋乔起身帮忙刷碗。

    s市九月的天气总是有点闷。

    宋乔一边刷碗，一边看向窗外。

    外面的天空阴沉沉的，一副风雨欲来的模样。

    她忽然想起，十八年前的这一天下了一整夜的雨，到第二天上午才放晴。她当时就想，如果这场雨再下得久一点，说不定就能浇灭那场大火了……

    宋霖看了她一眼，顺手用衣袖帮了擦了一下她额头渗出的细汗，道：“想啥呢？这么出神？”

    宋乔摇头：“没什么。”

    她将洗干净的碗放到一边，忽然道：“哥，如果你有预言能力，提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，你会怎么办？”

    宋霖笑道：“又胡思乱想了，动画片看多了？”

    宋乔却表情认真道：“我说正经的呢。”

    宋霖以为她在开玩笑，便笑道：“我要真有预言能力，我肯定去买彩票啊。”

    宋乔却摇摇头，道：“我是说，要是你提前知道哪个地方会发生事故，会死人，你会去救他们吗？”

    宋霖竟然毫不犹豫地回答道：“当然会啊。”

    “那你怎么救？”

    宋霖想了想：“报警吧，大概。”

    “要警察不信你的呢？”

    “那还不容易，想办法让他们信呗。”宋霖看了一眼宋乔，笑道，“你又看什么电视剧了，老问这种怪问题。”

    宋乔沉默了。

    她就知道宋霖会这样回答。

    因为她实在太了解他的性格了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第二天一早，宋乔就去菜市场买菜了。

    到了菜市场，她远远地就望见了火灾发生的地点。

    那是一排红砖砌的小平房。

    小平房是违章建筑，卖鸡架的小店就在这栋平房里。

    据说当时有人在旁边的仓库里吸烟，点燃了泡沫塑料，引起了大火。当时菜市场里人很多，违章建筑又恰好挤占了消防通道和疏散路线，导致引起人群恐慌，甚至发生了小规模踩踏事件。

    当时新闻报道说，一名二十岁的年轻人冲进了一栋平房内救一名被困在里面的小男孩，结果男孩没救出来，而这名年轻人也失去了生命。

    在中国网络刚刚起步的十八年前，任何新闻很快就会淡出人们的视线。

    没人为他转发微博，打上个红蜡烛表情，更没人记得住那名年轻人的名字，只有s市本地人才会偶尔在茶余饭后谈起那件事，然后感慨一句，那小伙儿胆子挺大，就是太傻了。